2015年8月
文／龍若谷

一大早，阿非就被一股公仔麵的芝麻香叫醒了。細聞之下，還有鹹豬肉和蛋香。非爸打開房門，叫：「起來！大驚喜，A餐重現江湖喇！」阿非本想說：「又不敲門！」但衝著鼻子來A餐的香味立刻按熄了他的怨氣，肚子咕嚕嚕作響，助他跳起離床。手機上顯示準八點，他一邊衝出房間，一邊喊：「怎麼現在才叫醒我？」他衝到桌邊，還來不及坐下，即夾起碗裡的煙肉條吃起來， 多麼「非媽的味道」！「又不刷牙了。」非爸在後面罵。小時候非媽知道他喜歡吃火腿，那時煙肉太貴沒吃到，就常給他做火腿蛋三明治、火腿蛋公仔麵什麼的。非爸說火腿煙肉都多鹽多防腐劑，是假豬肉，近年精製食品之說流行，連公仔麵也被列入假麵條，統統名之為A貨食品。非媽走後，非爸從來不給他做A餐。每次阿非外賣或自製A餐，都被非爸在旁嘮叨，提醒他有個患癌死去的大伯。

「你不是十點才上班嗎？」「你不是九點覆診？ 要搭的士。」非爸不答他，居然也為自己端上一碗A 餐。阿非張大眼睛，想起上次阿基來訪，非爸叫他去買他一向認為致癌的燒味，行為異常啊！非爸看也不看他，就說：「人之將死喇，百無禁忌。」阿非一時反應不過來，才看到桌上還擺了第三碗。這時門鈴響起，非爸去開門。阿基進來問候：「非爸早！」

阿非奇怪阿基怎麼會出現，前晚兩人不是在地鐵車廂裡吵過嗎？阿非有點失措低下頭去。非爸對阿基說：「不好意思，暫時用這些A貨招待你，待會我們再去吃好的。」

阿非禁不住問：「阿基陪你去覆診？不是吧？」非爸仍然不看他，說：「是呀！你要上班啊。」阿基低著頭，撥開煙肉，專吃他的蛋，看來也想著前天的事。

阿非說：「那我正式宣佈昨天我辭職了。」

非爸立刻抬頭，張大了眼睛，瞪著阿非，問：「你說什麼？」阿非舉起雙手，像投降，說：「把假期算進去，今天不用上班，可以陪診。」

非爸站起來，指著阿非，提高了聲音：「你又換工作？這是你畢業後第幾份工作？」阿非氣來了，嘴上還黏著蛋黃粒，說：「這樣的工作隨時都可以找回來，現在是什麼時候了，我老竇患癌，我還工什麼作呢？」

非爸要再發炮，阿基忙不迭起來，嘗試擺平兩邊， 說：「今天我也放假，就讓我陪診，下次你來。」這樣對立的場面，昨晚已在他的夢裡出現過不同的版本：在

阿非家裡、在醫院、甚至在峨嵋金頂等等。

阿非更氣了，「為什麼你來陪？今天要看化驗報告，決定做手術日期，你知道嗎？老兄！」阿基只好說：「那一起去，有商有量！」誰知非爸賭氣的坐下來，堅決說：「阿基陪就可以了，你來煮飯。」

阿非不作聲，視線像鐳射光束將兩人左右來回掃瞄，把阿基掃得混身不自在。阿非說：「我就說嘛，有人自動煮A餐，就很詭異。別給我猜中，你們兩人有不可告人的秘密。」阿基幾乎要跳起來，搖著頭說： 「不是你想的那樣，非爸只是不想你太勞累。」阿非兩手半舉：「唏！我無業啊！」非爸咳起來，去廁所吐痰，回來說：「我對不起阿基，人家請假來陪診還要遭你污衊。你這就回去跟老闆道個歉行不行。」

阿非說：「老竇，我已交了辭職信，你別講外行話。你以為是你酒樓的經理？我那上司沒人性，連上廁所都限制時間，他巴不得我走。」「你行得正，企得正，怎會惹人厭？是遲到太多吧？我不是天天叫你早一點睡？」「請新人便宜呀，老竇，你要搞清楚，我是辭職而不是被炒；我是陪診，不是去泡，哪一點做錯了？」他喪氣的轉過頭去，想對阿基說：「看！這兩天來，我沒有迫問過老竇，為何不告訴我見過媽媽的事，但有什麼用？他還不是一樣無理取鬧，自殘身體？」

阿基迎著阿非的眼神，別有所想：「第一次出師便要折返，還預備好今天有足夠的時間跟非爸傳福音。看來非爸和他之間的A計畫恐怕要提早失敗，到時，阿非還不把他當成A朋友？」

非爸想這兒子還不知道錯，沒工作不就養懶身子，勤勞打電玩？又瞪了一下阿基。這傻蛋，說什麼要在陽光下行動，如果他一早聽他的，不上來吃這早餐，偷偷陪診， 不就沒事了嗎？唉！如果不是大姊膝痛，他根本用不著這個誤事的牧師。回過頭來， 他對兒子說：「吃完你的A餐，出去找工作， 阿基你回家好了，我今天一個人去。」

他心中的B計畫是對醫生說，他兒子到外國出差去，手術決定不做了。他又咳出一串啞音，是的，這咳不斷的嗽，才是伴隨他直至死亡的摯親。他喪氣地想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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